《輪迴夜曲》(舊版)第十九章

台下的眾人,幾乎全都因為這一記攻擊而驚叫了起來!尤其是菲米娜,在看到從傑諾斯胸膛急飛而出的一縷血光以後,頓時感到腦中一片空白,茫茫不知所以然的軟軟靠向身旁張大了嘴,一副不可置信表情的米莉雅。

裁判官這時也慌了手腳。雖然之前的比賽不無因為過於激烈而受傷的參賽者,但是一來沒有出現這種嚴重到危及生命的創傷,二來場上受創的人可是海利爾六世的子嗣,萬一弄個不好,到時流放是小事,嚴重的話可能會丟了小命。種種因素讓裁判官一時間不知道該判比賽結束還是使比賽繼續下去。

而傑諾斯自己,也被這突然而來的攻擊震懾住,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反應。直到刀刃緩緩的離開了傑諾斯的身體,並帶出不停噴灑的紅色血泉以後,那陡然出現的痛楚才使傑諾斯的意識回歸到了現實世界。

痛苦的捂著胸口,傑諾斯看向並排站在一起的兩個蒙面人,發現兩人眼中全泛著殺意,有如刺釘一般釘在傑諾斯的傷口上。一瞬間,傑諾斯恍然大悟:「你們……不是同一個人吧,即使是多麼神奇的技術,也無法……將一個人的殺意……傳導到……製造出來的傀儡上的。」說完,因為肺部被刺穿的關係,傑諾斯不由得開始大口喘氣。

「少囉嗦!」幾乎同時,兩位蒙面人一左一右的散開,並朝傑諾斯急衝而來,已經準備好的攻擊架勢,藏不住的殺氣,擺明就是要將傑諾斯格殺當場,一點活路也不留!

站在台下的米莉雅不禁大叫:「裁判官在做什麼啊?趕快宣佈結束比賽啊!你判誰贏了都好,趕快讓傑諾斯哥哥下來療傷!不然……不然哥哥會死掉的!」情急之下,眼淚也跟著掉了下來。

「我……會死嗎?」台上的傑諾斯聽見米莉雅的叫喊,不禁仰起頭,看著蔚藍的天空:「難道我就要死了嗎?」腦中不由得浮現出了過往的一切回憶,痛苦的、歡樂的複雜心緒,充溢在傑諾斯的心頭。忽然,回憶停了格,停在一個人的面容上,那面容,傑諾斯再熟悉不過──是菲米娜!

幾乎同時,傑諾斯低下了頭,發出一聲低不可聞的怒吼,隨即不顧胸前的傷口,雙手一收一放,兩位直衝而來的蒙面者頓時像被什麼無形的東西阻擋了一般,「碰」的一聲被彈飛了出去!

「我……不能死!不能就這樣死在這裡!」傑諾斯緩緩抬頭,雙眼一絲異彩閃過,一股淡淡的,幾乎沒辦法察覺的黑色煙霧,慢慢在傑諾斯的傷口附近成形,使出血和緩了下來。
蒙面人不可置信的看著這一切發生,但隨即對看一眼,極有默契的開始重組攻勢,一樣是一左一右,但是行進路線明顯的複雜許多,一邊進行擾亂,一邊迂迴交錯的朝傑諾斯疾奔而去!

傑諾斯雙眼緊盯著兩個蒙面人的移動,口中喃喃自語不知道唸著什麼,右手已在身前劃出了一個魔法陣。那魔法陣若隱若現的光芒,重重敲擊著在場所有人的心弦,一股極為沉重,令人不由得感到恐懼的氣氛緩緩從中散發出來。

「靈魂牢籠!」大喝一聲,傑諾斯如手捧重物一般的緩緩將雙手抬起,陡然一分一抓,蒙面人身邊的空間迅即開始產生變化,像是有無形的束縛一般將兩人給緊緊綁住,動彈不得。緊接著,幾條手臂粗的光柱憑空冒了出來,在兩位蒙面人的周圍形成了一個四角柱體的闇色牢籠。

直到魔法完全成形,才感覺的到這為何被傑諾斯稱做是「靈魂牢籠」。它給人的感覺自始至終都是那一股無盡的莫名恐懼,就像是自己的靈魂一但被吸了進去,就是篤定掉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一般,永世不得超生。在場的眾人,無一不被這種氣氛感染,頻頻打著寒噤。即使現在艷陽高照,比武場中卻像結了一層萬年不化的寒冰一般。

傑諾斯雙手奮力一推,兩個闇色牢籠頓時朝場外飛去,直到接觸場外的地板才瞬間消失,只留下兩個被丟出場外,瑟瑟發抖的蒙面人,以及一片死寂,沒有任何聲響的比武場。

「咳……我想知道……為什麽……只針對我……咳咳。」因為呼吸不順暢再加上失血過多的緣故,傑諾斯帶著蒼白如紙的面容以及站都站不穩的腳步,在一片寂靜的環境之下,勉強移動身體往身在場外的兩位蒙面人走去。

被靈魂牢籠震懾住心神的蒙面者,在傑諾斯ㄧ步一步接近的時間緩衝之下,好不容易才吐出了幾個句子:「你身上有著黑暗的氣息,不能讓你繼續活下去。黑暗只會……帶給人們絕望。」

傑諾斯ㄧ愣,隨即像鬆了一口氣一般跌坐在地上,像是用盡了所有力量一般,臉色稍稍和緩,喃喃自語著:「要針對……就只針對我吧!就算以後也是一樣。咳咳……千萬不要……波及到……我身邊的……任何人……咳咳!」似是這幾句話已經將傑諾斯的意志力全部用罄,在猛咳出幾口血以後,傑諾斯的雙眼漸漸失去了焦點,人也萎頓在地,完全沒有動作了。

忽然一陣腳步聲在比武場中響起,如一陣風般,菲米娜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傑諾斯的身邊並且伏低了下來,臉上滿是淚痕:「傑諾斯!你跟我保證你不會受傷的,醒醒啊!我知道你不會拋下我不管的對不對?趕快回答我啊!」

        無助的吶喊聲,喚回了比武場裡眾人的神智,頓時整個比武場像是被敲醒了一般瞬間沸騰起來,只見幾位待命的醫護師以及奈希妲等人陸陸續續的跑上了擂臺,連高坐在觀賞臺上的海利爾六世,也因為擔心而趕緊使用精靈魔法飛降了下來。整個比武場頓時一團嘈雜,直到在場的亞克等人將觀眾引導到出口,才慢慢的安靜了下來。

這天的比試,就在此意外以及混亂的狀況之下落了幕。

*          *          *          *

黑暗,無止盡的在眼前擴展,傑諾斯只覺得一股飄飄然的無力感,似乎全身的知覺都已經不存在,只留下靈魂在這片黑暗中無助的漂流著,沒有起點,也不會有終點。忽然,一個聲音突兀的響起:「使用吾之力量的滋味如何?距離同化的時間不久了,很快的,汝即是吾,吾即是汝,就算法涅特那老不死來,恐怕也是無能為力。」

四面八方而來的話聲,震的傑諾斯搖晃不定,同時混沌帝王所說的,更是讓傑諾斯感到一股惡寒:「果然你不會這麼安分的待在我身體裡。如果真的讓你同化成功了,那我會怎麼樣?」

「不是如果,是絕對!只是時間上的問題罷了。」從話聲的高昂,可以聽出混沌帝王似乎十分得意:「儘管放心,同化以後汝的思想不會受制,吾的思想將會隨之消失;但相對的,汝將會成為另外一個統治混沌的帝王,無論如何,汝將不能擺脫這個枷鎖。汝就在永生永世的輪迴當中代替吾受苦吧!」

「……聽起來似乎沒有什麼影響。真的就只有這樣?你不會吞噬我的靈魂,將我的身體據為己有?或是利用我的身體將全世界回歸於虛無?」傑諾斯十分不解混沌帝王的用意,因為同化的結果對於祂根本沒有任何的利益可圖。

混沌帝王冷哼了一聲,似乎十分不認同傑諾斯:「剛開始吾的確這麼打算,但是現在不同了,毀滅這個世界根本毫無樂趣可言。沒有人可以命令吾做任何事,即使創造出吾的賽娃也是一樣!」

「可是就你剛剛說的,你在同化成功以後,也會消失在這個世界上。為什麽要這麼做?這對你而言完全沒有好處啊?」傑諾斯依然想不通混沌帝王的目的到底是什麽。

沉默了一會兒,混沌帝王的話聲聽起來帶了一點滄桑:「汝不會懂的,對於吾輩來說,最大的解脫就是可以永遠消失在這世界上,不再受任何人的支配。吾怨恨這世界所有事物、神祇,也包括創造出吾的賽娃,因為不想被支配,吾才想要毀滅一切創造出來,只是那群老不死的理想世界。如今,吾可以永遠沉眠了。」

「老實說,跟混沌帝王相處在同一個軀體這麼久了,我也頗同情祂的。」忽然另外一個聲音傳了出來,隨即原本完全黑暗的空間綻放出一絲光明,並迅速擴展,轉眼間就與原本的黑暗形成分庭抗禮的局面:「也許在上一個世界裡,最可憐的就是祂。祂因為賽娃不純正的心而染受了偏執的心理,以致於無法好好的安眠。而今,世界不一樣了,祂也可以好好睡一場不會醒的覺。」

混沌帝王哼了一聲:「吾還不需要汝的同情,要知道讓吾變成如此的罪魁禍首,汝也要算上一份!」

「我沒辦法否認,而且為了我,祢要跟我一起忍受多少個因果律的輪迴,讓我實在是有點不好意思。」另一個聲音頓了一頓,嘆了一口氣:「也許我與她的感情只在當下留下反而會是比較好的決定,經過了這麼長久的歲月,我忽然發現愛情是一件很可笑的事物,似乎有跟沒有是一樣的。」

「這點堅持也沒有,汝愧為當初最強的神族。」混沌帝王「啐」了一聲:「也枉吾與汝輪迴了這麼多次,汝優柔寡斷的性格從沒變過。莫非真要失去了所有事物,汝才會醒覺?」

另一個聲音沉默了許久,才長嘆了一口氣:「也許祢說的對,我不應該搖擺不定的,應該要抱持著期待迎接將要重逢的一天才是,更何況,這一天會是不久的將來。」頓了一頓,接著轉移了話題:「傑諾斯,我想你也在這個地方待的夠久了,該醒醒了吧?還有很多人在等著你呢。」

半黑半白的環境逐漸在改變,傑諾斯也感覺到自己身體的知覺正在緩緩的回復當中。首先強烈感覺到的,是沉重到幾乎睜不開的眼皮,以及右邊胸口灼燒般的疼痛。接踵而來的,是煩惡欲嘔的噁心感,似乎肚子裡的各種東西剛鬧過一場大革命,都不在原來的地方正常運作似的。

最後是酸痛到不聽使喚的四肢,全身骨頭像是快要散架一般喀喀作響,傑諾斯甚至連一根手指頭都沒辦法移動。

勉強將雙眼睜開一條細縫,傑諾斯只覺得有無數的人影在晃動著,耳朵也只能聽到十分嘈雜的聲響,無法分辨任何有意義的詞語。直到雙耳漸漸恢復功能,才斷斷續續聽見對談的內容與語氣。

重重咳了幾聲,胸部撕裂般的痛楚讓傑諾斯ㄧ下子清醒了過來,瞪大了眼睛直喘氣。原本模模糊糊的人影,此時也看的清楚了,在傑諾斯眼前的當然有菲米娜,淚水與笑容同時出現在她的面容上,原本散發著光彩的臉龐也黯淡了許多,只是一直握著傑諾斯的手,喃喃重複著:「太好了……你終於醒了。」

在另外一邊的米莉雅表情就沒有這麼豐富多變,她只是一個勁兒的哭泣,哭到雙眼都腫了起來,淚水也沒有停止的跡象。看到傑諾斯醒轉,她的淚水依然不斷滑落,喜極而泣的面容比起傷心嚎哭還要更為淒楚動人。

剩下不常出現在傑諾斯房間裡的一些人,不是因為傑諾斯胸口這道嚴重的傷痕而被請來進行治療,就是之前專責服侍海利爾六世的女僕們。治療的效果似乎十分顯著,至少傑諾斯比身在比武場時的氣色好了很多,剛醒來時胸口的悶痛也減緩了幾許。

緩緩開啟乾涸的嘴唇,傑諾斯沙啞的聲音響起:「對不起。讓你們……擔心了。」

「現在不要說話!你傷的真的好重,我還以為……以為你會這樣……消失。」菲米娜哽咽的說著,不禁又淚流滿面:「你不是答應我不會受傷的嗎?為什麼!為什麼要這樣嚇我!」

傑諾斯剛想要開口,隨即因為氣息不順而猛烈咳嗽起來,嚇的菲米娜手足無措。直到傑諾斯稍稍緩過氣來,因為胸口的疼痛而皺起眉頭,驚魂甫定的菲米娜才喘了一大口氣,含淚埋怨著:「就叫你不要說話你不聽,非要嚇死大家才甘心嗎?」

這時原本只顧著哭泣的米莉雅也稍稍停下來歇口氣,哽咽著插了幾句話:「傑諾斯哥哥好笨,比賽前還恍神才會這樣的啦!如果哥哥死了,我要到哪裡再去找一個?哥哥大笨蛋!」

痛到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的傑諾斯,只有抱著無奈的苦笑以對。回想起還沒有恢復意識的時候,與混沌帝王及另外一個聲音所談的事情,一瞬之間傑諾斯的腦袋裡好像閃過什麼,但是稍一遲疑,便消逝無蹤,只徒留依然疼痛虛弱的身體。

菲米娜眼看傑諾斯的精神似乎沒有什麼大礙,於是開始講起傑諾斯昏倒以後發生的事:「昨天好險擂臺旁邊有醫生在待命,不然你真的很危險呢!血流的好多,滿地都是,我看了好怕……。後來國王也來了,看了你的狀況以後就趕快叫人把你送回來,之後你就一直昏迷著,到剛剛才醒來。」

傑諾斯勉強點點頭,表示聽到菲米娜說的話,略顯蒼白的面容往左右轉動了一下,艱澀的開口:「昨天?那,比賽呢?」

「比賽暫時中止了,因為關係重大,好像對方派出了不合規定的人數,真是卑鄙。總之,現在在審核中,能不能復賽還是個問題。」菲米娜將椅子稍微往前挪,撫摸著傑諾斯的臉龐:「不要再想那些事情了啦!就算復賽了,我也會跟國王說我們要放棄比賽權,因為你還要休養很久呢!不要滿腦子只想著比賽。」

「對啊!哥哥這樣子還想比賽,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啊!所以要趕快好起來喔!」米莉雅見傑諾斯能夠說話了,也就止住了哭泣,坐到了床舖的另外一邊。

傑諾斯稍稍轉過了頭看著窗外,良久不語。過了一會兒,像是自言自語一般的問:「我,那天,在擂台上,感覺很恐怖嗎?」

菲米娜還沒有反應過來,米莉雅就搶著發言:「傑諾斯哥哥那時候的氣勢好嚇人,全部的人都被哥哥嚇了一跳呢!我還一直發抖,怕的不敢往那邊看。不過哥哥好厲害喔!聽說沒有人知道那招魔法是什麼呢!」

「還好嗎?」面對菲米娜的問題,傑諾斯無奈的眨了眨眼:「還好。我,跟混沌帝王,還有另一個人,談過了,似乎沒什麼問題。混沌帝王,以後,會消失,我,會留下。」

看著菲米娜愣了一會兒,隨即了然的點點頭,並帶著些許歡欣的神情,米莉雅好奇的問:「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啊?為什麼我都聽不懂?」

菲米娜看著傑諾斯,遲疑了一會兒,正打算將其他人支開好跟米莉雅說明前因後果時,忽然房門「咿呀」一聲打開了,海利爾六世匆匆忙忙的走了進來,劈頭就問:「聽說傑諾斯醒了是嗎?」

傑諾斯想要撐著身體坐起來,無奈全身只有頸部能夠稍稍轉動,其他地方根本不聽使喚,過度逞強的結果,使全身骨節「喀啦啦」作響。海利爾六世急忙將傑諾斯輕按回床上,搖了搖頭:「不用起來了。從小到大除了那一場大病以外,你再也沒有受過這麼重的傷,現在要好好休息才是。」

「比賽結果,出來了嗎?」傑諾斯不想讓話題圍繞在自己受傷這件事,於是主動發問。
海利爾六世觀察著傑諾斯,確定他現在的狀況:「還頗有精神的,不過休養期間可別逞強把自己的身體搞壞了。」頓了一頓:「經過三個國家的協商結果,伊薩帝國的隊伍的確違反了規定,再加上造成的傷害危及參賽者的生命,所以已經被剔除資格;至於你們,就不用再上場了,好好休息,剩下的就交給亞克他們吧。」

「這樣子貴族那邊不會有閒言閒語嗎?」雖然菲米娜對於不用再打鬥感到很欣喜,但是還是不忘問一下後續的麻煩問題。

海利爾六世笑了笑:「他們還敢有什麼問題?這一次傑諾斯差點連命都送掉了,那些貴族捫心自問,就知道傑諾斯的實力比起他們那些嬌生慣養的子女還要強。連傑諾斯都變成這樣,他們自己的立場不穩,還會想要提出任何問題嗎?」

菲米娜了然。看向傑諾斯幾乎沒有血色的身軀,不由得感到一絲心疼。是啊,連傑諾斯都傷成這樣了,換作是其他人,還能夠全身而退嗎?連菲米娜自己都沒有把握從這麼險惡的情況中脫困,何況是那些不知道比菲米娜差上幾截的貴族子弟呢?

正思考著這些,海利爾六世又開口了:「其實,我還有一件事想講的。雖然原本的打算是等比賽完了以後再跟你們說,後來傑諾斯受傷後,為了讓你們有心理準備,所以我決定現在就告訴你們。那是關於你們接下來的任務。」

菲米娜聽了,正想開口,卻被海利爾六世阻止:「聽我說完。當然,依照傑諾斯受傷的狀況,你們可以有一段很長的休息時間,這個任務其實不急,我只是想提早告訴你們,讓你們做好準備而已,因為這可是一趟十分遙遠的旅程。下一個任務,我想讓你們去坎貝爾大陸觀光一下,順便幫我完成一些小事。」

一聽到坎貝爾大陸的名字,菲米娜與米莉雅不禁臉上露出了雀躍與嚮往的神情。坎貝爾大陸,又稱精靈大陸,顧名思義,是屬於精靈一族,據傳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種族,所居住的大陸。對於兩位少女來說,美的事物向來是讓人最沒抵抗力的,會產生遐想及想要前往的欲望,也十分正常。

相較於兩位面漾滿足笑容的少女,傑諾斯倒是比較關心任務的內容是什麼:「那麼,要我們,做什麼事?」

「也沒有什麼重要的事,只不過艾貝爾的皇室與精靈的契約已經快要期滿了。每十年一次,艾貝爾的皇室總要派一位成員去坎貝爾大陸重新訂定契約,以保有我們能夠使用精靈魔法的能力。」海利爾六世雖然說的輕鬆,但是話的內容可沒有像他說的一般雲淡風輕。換言之,要是沒有人去重新訂立契約,艾貝爾的皇族將失去使用精靈魔法的權利,這可不是鬧著玩的。

頓了一頓,海利爾六世繼續說了下去:「當然,你們不想要接受這個任務也是可以,我大可以派其他人去。不過,我希望至少傑諾斯ㄧ定要去一趟。如果傑諾斯你拒絕這項任務,那我只能說,很抱歉,這是命令,不容你拒絕。」

「我要去我要去!我一定要去!」米莉雅完全不在乎海利爾六世後面的話,一心只想著要去坎貝爾大陸開開眼界,看看那些漂亮的精靈。

至於傑諾斯,沉默了一會兒,總覺得不管怎麼想,指定他一定要去的這個命令還是有點太過刻意,像是有什麼用意一般,正想要開口發問,沒想到被菲米娜搶先一步:「為什麽單單指定傑諾斯ㄧ定要去呢?即使他是艾貝爾公國的王子,這樣似乎還是有點說不過去呢!是有什麼條件一定需要他親自去一趟嗎?」

海利爾六世笑著看向菲米娜,揮一揮手,示意女僕們與治療師離開。直到房間裡剩下了四個人,海利爾六世才緩緩啟口:「在貴族的領域裡,我現在要說的這個故事被視為絕對機密,並且應該是不會繼續傳到下一代了。你們要是不相信我今天說的事,大可以去問艾諾德,或是菲米娜妳可以去問你的父親,得到的回答相信不會差到哪裡去。」

「首先,妳們認為傑諾斯的母親會是誰?」

菲米娜與傑諾斯相視了一會兒,再看了米莉雅一眼,有點遲疑的回答:「照理來說,傑諾斯的母親應該會是已經過世的帕米塔兒王妃,也就是米莉雅的母親,不是嗎?」

        「照理來說是的。」海利爾六世原本帶著笑容的神情倏地一變,敷上了一層悠然朦朧的神采,像是緬懷著什麼:「但是在帕米塔兒以前,我還像現在的其他貴族一般汲汲營營,為了爭奪權位而整天勾心鬥角的時候,有一位來自遠方的使者,使我們徹徹底底改變了爭權奪利至上的思想。」

「那是一個從坎貝爾大陸渡海而來的精靈女子。當我們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,她衣衫襤褸,灰頭土臉的樣子,絲毫掩蓋不了她的清麗面容,與身上種種精靈的特徵。基於皇室與精靈的關係,我們理所當然的就收留她了。」

        「那位精靈女子的名字叫做蜜絲蒂。聽她自己的敘述,似乎是一個人出來旅行,結果不慎被盜賊偷去錢財,所以才落魄至此。蜜絲蒂很好相處,從不埋怨什麼,只是靜靜的看著我們在權力慾望的深淵中掙扎。直到某一天,她試著闡述她的想法,想要讓我們知道權力不是一切,比起權力,還有更好的事物等著我們。」

        「起初我們都只是聽聽就算,但是不知道是她的聲音帶有魔力,還是她的形象給了我們啟發,在經過幾次挫折,加上與她朝夕相處的結果,我們的思想慢慢轉變。現在回想起來,大概是她讓同為使用精靈魔法的我們產生了共鳴也不一定。」

        「最重要的是,我在一次偶然的機會裡,發現我愛上了她。」

長嘆了一口氣,海利爾六世似乎有著無限感慨:「那也許是我第一次,這麽用盡心力去愛一個人,即使她非我族類,但是當時我相信真實的愛情不論種族,也不論時間空間,是永遠都不會磨滅的。現在的我,依然這麼深信著。當然,也不是說我不愛帕米塔兒,只是第一次的真實經驗,總比任何事都來的刻骨銘心。」

「真心相愛的我們,最終也嚐到了禁斷的果實;即使後來無意角逐王位,但是最後贏家的光環仍像嘲弄命運似的落在我的頭上。登上王位的瞬間,我決定盡我所能培養與我們相同理念的皇室貴族,因為真的厭倦了爾虞我詐的生活。」

「蜜絲蒂也在此時懷孕了,不久之後便生下了一個白白胖胖的男嬰。有些貴族為了這件事而大加撻伐,但最後卻也不了了之,因為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,那就是坎貝爾大陸竟然派出使者來要求蜜絲蒂回去。」

「那時我們才知道,蜜絲蒂的身分其實是前任精靈王的女兒,因為某一次偷偷外出失蹤;而精靈王也只表示讓她出來遊歷一下也好,不用急著找她回去,所以坎貝爾大陸那一方面才沒有什麼消息。直到精靈王死亡,回歸了大自然(註),精靈一族才派人出來尋找蜜絲蒂回去繼承精靈王的王位。」

「我聽到這個消息以後,因為感傷離別而整日消沉;而蜜絲蒂心裡也在掙扎,猶豫著到底要不要回去。最後她想通了,決定回到精靈大陸繼承王位,臨走時還不放心我,跟我話別了整日,也讓我釋懷了。也許兩個不同世界的人都要回到各自的崗位上,但是彼此思念的心卻不會因為距離而減少半分。直到現在,我跟艾諾德他們還是很懷念這位老朋友。」

「後來我迎娶了帕米塔兒,她是我唯一愛過的人類女性。兩年左右,帕米塔兒就生下了一個女嬰。」

沉默了一會兒,海利爾六世像是鬆了一口氣一般頓時輕鬆起來:「之後的事就是如此,我有了傑諾斯與米莉雅,兩個我最喜愛與引以為榮的兒子跟女兒。雖然帕米塔兒生下米莉雅後身體就不是很好,五年前就去世了,但是我的心中依然只有她一個人類女性。至於蜜絲蒂,她是現任的精靈女皇,過了那麼久,情誼仍在,卻變的像是無話不談的老朋友一般,這也是我始料未及的。」

傑諾斯等人沉默不語良久,整個房間的氣氛頓時凝重了起來。終於,傑諾斯開口:「那,我,不是人類?」

「不能說你不是,只能說你天賦過人。」海利爾六世反駁了傑諾斯的認定:「我很久前跟你說過,你能夠像精靈一族一樣吸收外界的能量供給自己使用,但是你本質上依然是人類;你在證明自己有足夠能力去神殿森林時,看到你使用精靈魔法,我曾差點說出,你真的跟蜜絲蒂好像,那是在氣質方面,而不是身體上的構造。」

「那傑諾斯到底算是什麼?」菲米娜含著淚,雙眼像是哭訴一般直望著海利爾六世。

「我只能說,他是我用盡心力撫養長大的,我的兒子,將來的王位繼承人。至於傑諾斯的出身,很多老一輩的貴族都知道,也都默認了,所以他是人族這件事,不會改變。」

頓了一頓,海利爾六世將語調放緩放柔:「我知道一時間讓你們接受這麼多,你們會很難過,但是請原諒我,這是必要的,要是你們沒有心理準備,恐怕之後將不知該如何自處。我能說的就這麼多了,你們要是有疑惑,以後都可以來書房找我,我們好好談談。」說著,緩緩踱出了房間,只留下了異常沉默的三人,與隱隱約約的抽泣聲。

傑諾斯眼中透露著迷惘:「我,到底,是,什麼?」



註:精靈一族認為在死亡以後,身軀腐化將會回歸為大自然的元素,繼續飄盪在世界的每個角落,護佑每一個精靈族的成員,所以將死亡稱為「回歸大自然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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